去年，当苹果(Apple)宣布所有的iPhone都将配备能够回答语音问题的声控助手Siri时，迈克尔·菲利普斯(Michael Phillips)的心沉了下来。

过去30年期间，菲利普斯一直致力于编写能让电脑听懂人类语言的软件。2006年，他与他人共同创立了一家语音识别公司，后来，苹果、谷歌(Google)和其他公司纷纷提议与该公司建立合伙关系。在Siri被装入iPhone之前，就连Siri也集成了菲利普斯的技术。

然而，2008年，另一家规模大得多的语音识别公司Nuance联系到菲利普斯的公司Vlingo。据一些涉及此事的高管称，Nuance首席执行官保罗·瑞西(Paul Ricci)对菲利普斯说，“我拥有一些专利，它们能阻止你在这个市场继续运作。”

瑞西发出最后通牒：菲利普斯要么把公司卖给瑞西，要么面对专利侵权诉讼。当菲利普斯拒绝出售公司时，瑞西的公司便提起了总共六起诉讼中的第一起。

不久，苹果和谷歌就不再回电话了。开发Siri的公司也将其合作伙伴关系从菲利普斯转为瑞西的公司。而菲利普斯准备用于研发的数百万美元资金，也不得不用来支付律师和法庭费用。

去年，第一起诉讼进入庭审阶段，菲利普斯胜诉。在两家公司唯一一次庭上交锋期间，陪审团判定，菲利普斯并没有对瑞西的公司所拥有的一项宽泛的语音识别专利构成侵权。

但一切都太晚了。诉讼花费了菲利普斯300万美元（约合1876万元人民币），造成的经济损失已无法弥补。去年12月，菲利普斯同意将公司卖给瑞西。“就在我们将要改变世界的时候，却陷入这个法律泥潭，”菲利普斯说。

像菲利普斯和Vlingo这样在现行软件专利制度下吃亏的公司和高管数以千计。联邦法院法官、经济学家、政策制定者和技术高管均表示，这套制度有严重缺陷，经常扼杀创新。

他们说，过去20年取得巨大技术进步的同时，一片阴影也悄悄降临：新创意市场受到被当作武器的软件专利的破坏。

Vlingo在这个战场上只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初创企业，但正如苹果和三星(Samsung)最近的诉讼所表明的，科技行业巨擘彼此之间也会开战。

根据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的一项分析，仅在智能手机行业，过去两年花在专利诉讼和购买专利上的资金就达200亿美元——相当于八个“火星探测漫游者计划”。根据公开的申报文件，去年，苹果和谷歌在专利诉讼和购买超级昂贵的专利上的支出，首次超过了新产品研发支出。

专利对于保护知识产权来说至关重要。科技行业涌现大量创意，高管们称，若没有专利，他们绝不敢在新产品的研发上大举投入。学者们也表示，专利制度的某些方面，比如对新药的保护，往往运转良好。

然而，许多人提出，针对机械化世界拟定的美国专利规则，在当今的数字市场远远不够。与新药配方的专利不同，软件专利实际上往往对概念（而非有形的创造）授予所有权。现在，专利局经常批准那些描述含糊算法或商业方法的专利申请（比如计算网上价格的软件系统），专利审查员并不要求提交具体的计算方法或者软件运行方式。

其结果是，一些专利的覆盖范围如此宽泛，以至于专利所有者能够主张，其对别人制造的看似不相关的产品拥有全面所有权。经常发生的情况是，企业因涉嫌侵犯其从不知道存在（或想不到可能适用于自己产品）的专利而被告上法庭，而最终成本由消费者承担，他们将面临更高价格和更少选择。

“情况很混乱，”曾帮助塑造现行专利法的联邦上诉法院法官理查德·A·波斯纳(Richard A. Posner)在一次采访中表示，“专利授予标准太松了。”

几乎每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目前都被专利官司缠身，但业内高管表示，最主要的操盘手是苹果，因为其影响力和索赔金额都极大：8月，在加利福尼亚州，该公司赢得了针对三星的10亿美元专利侵权诉讼。苹果前雇员称，在苹果成为专利攻击的受害者之后，该公司高管在过去10年期间做出一个刻意的决定，将专利作为工具，打击iPhone的竞争对手。iPhone是苹果最大的利润来源。

苹果对三家公司——宏达电(HTC)、三星和已经被谷歌收购的摩托罗拉移动(Motorola Mobility)——提起了多项诉讼，这三家公司智能手机的总销售额占美国市场的一半以上。业内专家表示，如果苹果胜诉——其诉求既包括圆角正方形图标等次要元素，也包括更为根本的智能手机技术——它很可能会迫使竞争对手彻底改变手机设计方式。

宏达电、三星、摩托罗拉和其他公司也提起了多项诉讼，试图主张自己拥有那些改变市场的技术。

苹果和其他大型公司有时会从这场战争中获利，而一些规模较小的合作伙伴有时也能渔利。2010年，苹果收购了Siri软件的开发商Siri Inc。瑞西的公司Nuance当时已成为Siri的合作伙伴，随着iPhone销量迅猛增长，Nuance股价飙升逾70%。Nuance过去的竞争对手Vlingo的一些前高管对此仍耿耿于怀。

“我们花了300万美元赢得一场专利官司，还有5场官司在等着我们，”Vlingo的一位前高管说，由于签署了保密协议，这位高管要求匿名。“我们的产品更好，但是这没有用，因为专利制度已完全失灵。”

瑞西拒绝接受采访。Nuance的其他人说，他们只是在保护公司的知识产权。

“我们的责任是遵守法律，”Nuance的副总裁李·帕奇(Lee Patch)说。“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如果一些人不喜欢这个制度，那不是我们的错。”

现在，Nuance已成为一家语音识别巨擘。苹果则是世界上市值最高的企业。iPhone被数千个专利包裹着，这些专利把多家公司扯进了数不清的官司。

“苹果公司一直代表着创新，”苹果在对《纽约时报》的问题发表的书面声明中写道，“为了保护我们的发明，我们对这些开创性的、界定品类的产品所包含的许多新技术申请了专利。我们针对专利纠纷而提起的为数不多的法律诉讼，是不得已采取的最后办法。”

“我们认为，其他公司应该设计自己的产品，而不是蓄意抄袭我们的产品，8月份，加利福尼亚的一个陪审团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苹果的声明表示。

在今年的一次科技大会上，苹果首席执行官蒂莫西·D·库克(Timothy D. Cook)说，专利之争并没有减缓该公司的创新速度，不过他承认，法律战的某些方面“变得有些疯狂”。

“有的方面令人恼火，”他说，“这是种浪费；耗费时间。”

就像苹果的其他很多事一样，该公司向业内专利好斗者之一的进化，是在前任首席执行官史蒂文·P·乔布斯(Steven P. Jobs)的一声令下形成势头的。

那是在2006年，苹果正准备推出第一代iPhone。苹果前高管们说，当时公司总部内的生活只剩下编程攻坚战和工程师与高管之间多到疯狂的会议。专利律师也越来越多地参与进来。

就在几个月前，苹果还极不情愿地同意向新加坡创新科技公司(Creative Technology)支付1亿美元。5年前，创新科技申请了一个用于“便携式音乐播放装置”的宽泛的软件专利，这种装置与苹果在同一年上市的iPod有微小的相似之处。这项专利到了创新科技手中之后，就变成了一张诉讼许可证。

在创新科技提起诉讼3个月后，苹果与其达成了和解。“创新科技十分幸运，早早地拿到了这个专利权，”2006年，乔布斯在宣布达成和解的声明中表示。

私下里，乔布斯把他的高级经理们召集起来。一位前高管说，尽管苹果长期以来在申请专利方面一直十分娴熟，但乔布斯宣布，就新的iPhone而言，“我们要用专利把它全副武装起来”。和苹果其他前雇员一样，由于保密协议，该名高管要求匿名。

“他的态度是，只要苹果的某个人想出什么点子，我们就应该为其申请专利，因为即使我们永远不会投入生产，它也是一件防御武器，”2006年离任的苹果前总法律顾问南希·R·海嫩(Nancy R. Heinen)说。

很快，苹果的工程师被要求参加每月举行的“发明披露会”。一位苹果前专利律师称，有一天，几个软件工程师和包括他在内的三位专利律师开会。

第一位工程师讲了一个在用户浏览网页时研究其偏好的软件。

“这是个专利，”一位律师说道，边说边记着笔记。

另一位工程师描述了对一个流行应用程序的微小改动。

“这是个专利，”那位律师说道。

还有一位工程师提到，他的团队对某个软件作了精简。

“这又是个专利，”律师说。

“即使我们知道某个专利申请不会被批准，我们还是会申请，”那位曾供职于苹果的律师在采访中说，“即使没有别的作用，它至少能阻止其他公司申请这个创意的专利。”

那次发明披露会产生了超过12个潜在专利，就在这时，一位在苹果工作多年的工程师说话了。据那位当时在场的律师回忆，他说，“我拒绝参与这件事。”他解释称，他认为企业不应该被允许拥有基本的软件概念。

这是在整个行业经常听到的一个抱怨。工程师们说，各方变本加厉地追逐笼统宽泛的技术的所有权，已导致一场破坏性的“军备竞赛”。一些人指出，有些公司是所谓的“专利地痞”，它们仅仅为了起诉专利侵权而存在。另外一些人则说，大型科技公司也利用了专利制度的弱点。

“编写同一种电脑程序有数百种方法，”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的法律专家詹姆斯·贝森(James Bessen)说。于是，人们在申请专利时往往试图涵盖一项新技术的每一个潜在方面。如果这样的申请得到批准，贝森说，“由于界线模糊，因此很容易指控别人盗用了你的创意。”

过去10年里，美国专利商标局每年收到的专利申请（包括电脑和其他领域）增加50%以上，2011年达到逾54万份。据专利分析评估公司M-CAM称，自2000年以来，谷歌获得了2700项专利。微软(Microsoft)获得了2.1万项专利。

过去10年里，苹果每年递交的专利申请几乎增长了10倍。从捏一下屏幕以便放大，到使用磁铁将保护罩附在平板电脑上，甚至苹果商店所用的玻璃楼梯，该公司的专利无所不包。根据M-CAM的数据，自2000年以来，它获得了4100多项专利。

随着专利数量的增多，用它们来对付竞争对手的压力也增大了。

2010年3月，苹果对谷歌合作伙伴、台湾智能手机生厂商宏达电提起诉讼。在起诉之前，苹果没有和宏达电进行磋商。一位前高管说，谈判并非策略的一部分。“谷歌是我们的敌人，是真正的目标，”该高管表示。

这是自2006年以来，苹果发起的有关智能手机和专利的七次主要诉讼之一。诉讼主要针对宏达电和三星这两家大公司，二者都是谷歌的合作伙伴，其销售额加起来占美国智能手机市场销售额的39%。苹果也对诺基亚(Nokia)和摩托罗拉移动发起过反诉，后者现在属于谷歌，其销售额占美国市场的12%。

另外，苹果还向法院申请作出两项宣告式判决，请求法院对一些专利的来源和有效性做出裁定。同期苹果自身也被起诉135次，多数是由觊觎其巨大财富的专利地痞提起的。

苹果并非个例。过去20年来，美国地区法院每年收到的专利诉讼案件几乎增加三倍，在2010年（可获得联邦数据的最后一年）达到3260宗。微软起诉了摩托罗拉；摩托罗拉起诉了苹果和加拿大RIM公司(Research in Motion)；RIM起诉了移动科技公司Visto；今年8月，谷歌通过旗下的摩托罗拉部门起诉了苹果，称Siri侵犯自己的专利。（最近谷歌撤回这起诉讼，但保留未来再次提起诉讼的可能性。）所有这些公司也都曾多次遭到专利地痞的起诉。

根据去年波士顿大学(Boston University)两位教授所做的一项调查，软件和某些电子产品（尤其是智能手机）专利的问题如此严重，以至于产生了所谓的“专利税”，使企业的研发成本增加多达20%。

支持苹果诉讼的人说，诉讼对于该公司的成功来说至关重要，而且就像所有大型技术公司一样，苹果被起诉的次数远远高于该公司提起诉讼的次数。

“如果我们不能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那么我们就不会支出数百万美元研发像iPhone这样的产品，”一位苹果前高管表示，他指出，苹果的一些专利，比如iPhone上的“滑动解锁”功能，花了数年时间才得以完善。该高管称，这个概念“现在看上去也许显而易见，但这只是在我们投入数百万美元弄明白之后。其他公司不应该能够在不向我们作出一定补偿的情况下，盗用这个概念。这就是专利制度存在的原因。”

但考虑到科技行业赚取的巨大利润，其他人对这种逻辑表示质疑。苹果每周从iPhone及相关产品获得逾10亿美元的销售额。“我怀疑，软件行业是否真的需要用专利来提供足够激励，”波斯纳法官在一封邮件中写道。

政策制定者和学者表示，所有这些诉讼的一个后果是，专利纠纷正在窒息创业文化，长期以来，初创企业推动着就业增长和技术创新。

“想想那些正在被白白浪费掉的数十亿美元，”苹果前总法律顾问海嫩说，海嫩已从苹果离任，并由于涉及一项关于股票期权回溯的联邦调查而支付了220万美元。“当专利律师成为明星时，这对整个行业的发展来说是个不好的兆头，”她说。她补充称，她和那些律师在个人层面并无过节。

有些迹象表明，大公司本身也越来越厌倦这场专利战了。

在给《纽约时报》的回复中，苹果就“标准关键”专利问题进行了表态（企业有义务将“标准关键”专利技术以合理价格授权竞争对手使用），称该公司对“我们的一些竞争对手大肆滥用标准关键专利的行为深切担忧。”

“标准关键专利是这些公司自愿以合理收费授权任何人使用的技术，”声明写道，“但这些公司不和苹果谈判，而是选择起诉我们。”三星、摩托罗拉、诺基亚和宏达电均对苹果提起过诉讼，称其侵犯了标准关键专利。

另外一个表明它们感到厌倦的迹象是，苹果与谷歌的高管和律师频繁就专利纠纷进行交谈。据熟悉这些对话的知情人士表示，今年早些时候，谷歌提出了一个停战协议。谷歌最近撤回其摩托罗拉部门提起的诉讼，被广泛认为是一种讲和的姿态。

然而据一名未被授权公开发言的谷歌人员表示，苹果很难搞定。“有时候他们就是要钱。但接着他们又说，我们必须承诺不抄袭iPhone的某些方面。而且每当我们快要达成协议时，一切又都变了。”

“我们的感觉是，他们并不是真的想结束这一切。在大家都被这些官司分心的同时，iPhone继续畅销着。”

苹果拒绝评论谈判事宜。

2004年冬季的一天，最终成为8086604号专利的苹果专利申请材料，第一次出现在美国专利及商标局(Patent and Trademark Office)的办公桌上。

接下来两年，一小组官员花了23个小时——对一项新申请的审查通常安排这点时间——审查了这36页的材料，最后建议拒绝这项申请。专利审查员兰黑姆·赫夫勒(Raheem Hoffler)写道，有关一种声音及文本搜索引擎的这项申请，是现有创意的“一种明显变体”。接下来5年时间里，苹果先后8次修改并重新提交该申请——每次都遭到专利局拒绝。

直到去年。

在进行第10次尝试时，苹果8086604号专利的申请得到了批准。今天，尽管该专利不在Vlingo和Nuance争执的专利范围内，但由于它被普遍认为是苹果保护其智能手机技术的战略的关键之一，它被称为Siri专利。

软件专家称，今年2月，在一起正在进行的针对三星的诉讼中，苹果就拿出了这个新专利，该案可能使苹果对现已非常普遍的技术具有实际上的所有权，从而改变价值2000亿美元的智能手机业务的格局。

8086604号专利申请获得审批之路“表明这个过程很有问题”，受《纽约时报》委托审议这项专利申请的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法学院知识产权专家阿尔蒂·K·拉伊(Arti K. Rai)表示。拉伊说，该专利和其他很多专利一样，说明企业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申请一个专利，直到获得批准。

苹果第一次申请8086604号专利时，iPhone和Siri尚不存在。苹果当时的申请雄心勃勃：它描述了一个理论上的“通用界面”，让人们搜索不同的媒介，包括互联网、公司数据库和电脑硬盘，而不需要使用多个搜索引擎。它大致描述了软件的运行方式，但没有提供打造这一界面的具体方法。它提出，人们也许可以通过语音命令而不是通过键盘进行搜索。

在此后几年里，这项申请所包含的创意在苹果、谷歌、微软、Nuance、Vlingo和其他几十家公司开花结果。与此同时，该申请在美国专利局内部悄悄地传递着，2007年被拒两次，2008年被拒三次，2009年被拒一次，2010年两次，2011年一次。

美国专利局在工作超量和人手不够方面是出名的，该机构饱受雇员跳槽的困扰，员工坦承，有时候他们的工作是相当主观的。

“拿到一份申请时，我差不多有两天的时间去做研究，写一份10到20页的报告，说明我为什么认为应该批准或拒绝这份申请，”22岁的专利审查员、专利审查员工会主席罗伯特·布登斯(Robert Budens)说，“我不会装得好像我们每次都做出了正确决定似的。”

要得到专利权，一项发明必须具有新颖性（和现有技术有较大区别），不能是显而易见的（你不能为一种能烤五片面包的烤面包机申请专利保护），并且是有用的（如果隐身是不可能的，你就不能为一种隐身机器申请专利）。

“如果你把同一份申请交给10个审查员，你会得到10个不同的结果，”曾在1998-2005年间担任专利审查员的专利律师雷蒙德·佩尔西诺(Raymond Persino)说。

在2007年8086604号专利申请第一次遭拒后，苹果的律师们对申请进行了微调，将“文件”变为“信息项”，并加入“启发式模块”这个词组用来指代一些软件编码。几年后，苹果又加入“预定”这个词，进一步收窄了对所用方式的定义。

为《纽约时报》审议这些申请材料的专家称，这些改变并没有很多实质性影响。但慢慢的，专利局改变了主意，开始认同苹果的观点。

尽管反复申请会造成大量的法律费用，但这种方法往往是有效的。大约70%的专利申请是在申请人变更了申请内容、修改了文字、或者磨灭了专利审查者耐心的情况下，最终得到批准的。

后果之一是，被授予专利的创意其实已经存在。

比如，在1999年，两个人获得了无皮面包花生酱果酱三明治的专利。（J·M·斯马克公司[J.M. Smucker]购得该专利，并利用它来起诉其他食品制造商。2007年，在经过媒体曝光后，联邦官员撤消了该专利。）

而在之前的一年，专利局将支撑互联网运作的许多基本系统的实际所有权授予伊利诺伊州的一家公司。该公司起诉了一些科技巨擘，并成功说服其中很多公司签下了数百万美元的和解协议——直到去年陪审团判定该公司拥有的一些专利无效。

而对于苹果的8086604号专利申请，审查员终于在去年12月手下留情，授予了专利。

“苹果的军火库里又多了一枚弹头，但那并不是什么重大的发明，”专利分析评估公司M-CAM的总裁戴维·J·普拉特(David J. Pratt)说，他为《纽约时报》分析了该申请。

美国专利局拒绝讨论8086604号专利。官员指出，去年该局7650名审查员收到了超过50万份申请，而这个数字一直在上升。

各方都认为，自从2009年戴维·J·卡普斯(David J. Kappos)担任专利局局长以来，情况已有所改善。卡普斯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审查员和苹果之间漫长的往返通信，是这套制度有效运转的证明。

“这是专利局，”他说，指出授予专利是这个机构的职责。专利局在一份声明中称，过去3年里该局一直在加强相关政策，以提高专利的质量。除此之外，卡普斯说，“我们也意识到，这里面只有一些专利会非常重要。”

然而，事实证明，8086604号专利十分重要。2月，苹果在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家法院起诉了三星，称三星的17款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侵犯了8086604号专利。6月，一名法官下令禁止销售三星Galaxy Nexus手机，他确认了8086604号专利的有效性，裁定三星的该款手机侵犯了苹果的专利，因为它有一个“谷歌快速搜索框”，用户可以通过打字或者语音的方式输入搜索关键词，得到来自互联网、手机上储存的联系人信息以及最近浏览的网页的搜索结果。（该禁令在上诉期间暂缓执行。）

一些专家担心，苹果所拥有的宽泛专利，可能使该公司垄断一些过去7年来数十家公司独立开发、对很多设备至关重要的技术。

“苹果可能会扼杀智能手机产业的发展，”电脑操作指南出版商、软件专利批评者蒂姆·奥赖利(Tim O’Reilly)说，“一项专利就是一个政府批准的垄断，在授予这些东西时我们要十分小心。”

其他人则表示，专利制度运转良好。

“知识产权是一种产权，就像房子一样，其所有者应该受到保护，”伊利诺伊州大学(University of Illinois)的法学教授杰伊·P·盖桑(Jay P. Kesan)说，“我们拥有实施到位的规则，而且它们在不断完善。”

“如果一个人获得一个不好的专利，那又怎样？”杰伊说，“你可以要求对该专利进行重新审查。你可以请求法院宣布该专利无效。即便是有待完善的规则也好过没有规则。”

5年前，一位名叫史蒂夫·G·珀尔曼(Stephen G. Perlman)的发明者来到国会山，当时国会正就应如何改善专利制度展开辩论。

20世纪80年代，珀尔曼任职于苹果公司。现在他在旧金山经营一家名叫Rearden的创业孵化机构。他拥有100项专利——其中包括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中展现男主角返老还童所用软件的专利，还有大约100项等待批准的申请。

珀尔曼说，专利对他的生意至关重要，尤其是就向风险资本家融资以及防止大公司抄袭其创新而言。“当我们递交专利申请时，那可是一件大事，”珀尔曼说。

珀尔曼前往国会山时，带去了一些保护小发明者的构想。并不是只有他提出了解决方案。从Vlingo这样的初创企业到大型科技公司，数千家公司都表示，一套运转良好的专利制度对于它们的成功是不可或缺的。他们说，现行制度的问题如此普遍，以至于法院、议员和硅谷都必须找到自己的解决方法。

其中一个方法便是司法能动性。今年，波斯纳法官在伊利诺伊州的一家联邦法院拒绝接受苹果和摩托罗拉移动双方的专利主张，他在38页的意见书中驳回了这起诉讼。波斯纳法官在接受采访时说，清理专利方面的烂摊子，可能还需要缩短数码技术专利的有效期，目前此类专利的有效期可能长达20年。“那将产生很大的不同，”他说，“5年后，这些专利将主要是为不小心的人设下的陷阱。”

政策专家和硅谷也给出了一些建议。最近，圣路易斯联邦储备银行(Federal Reserve Bank of St. Louis)发表一份工作报告，呼吁废除专利，说它们带来的危害超过了好处。

另一个构想是，将专利划分为不同的类别，这样一来，药品这样的发明会受到20年的严密保护，而软件这样的其它发明将得到更短的保护，相关条款也更加灵活。

第三个建议是网络公司Twitter提出的，今年，该公司发布了一个“创新者专利协议书”，意在让软件工程师对自己的发明被使用的方式得到一些控制。根据协议，企业承诺专利将仅用于防御目的。

“我们只是在努力做些很小的事情，”Twitter的法律顾问本杰明·李(Benjamin Lee)说。

类似地，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法学院的教职工提议，建立一个“防御专利许可协议”，根据这个协议，企业把专利贡献出来，形成一个共有的资源库，以保护参与者免受诉讼恶霸的侵扰。只要公司不成为首先发起诉讼的原告，就可获准参与。帮助设计该协议的助理教授詹森·M·舒尔茨(Jason M.Schultz)说，这样做的好处是“你不用担心自己的专利被当做武器”，用来攻击竞争对手。

然而，要想真的改变现状，这样的想法都需要大型科技公司的配合，而它们配合的动力很小。因此一些沮丧的工程师就成了直言不讳的改革拥护者。

比如，独立的发明者珀尔曼就希望他的声音能在国会山被听到。然而，除了珀尔曼，那里还有数百位来自高科技公司和药品行业的游说者，他们经常提出相反的提案。总的来说，大型科技公司希望限制陪审团在轻微专利侵权案中能够判处的损害赔偿金，而制药商希望确保的是，即使只有一项专利被侵权，他们也能提起数十亿美元的诉讼。

议员和游说者称，这些争斗以及其他数十场短兵相接的角力，使国会陷入瘫痪，无法做出真正的改变。最近一次努力，去年通过的《美国发明法》(America Invents Act)主要只是作出了行政上的完善，比如让外人更易于挑战专利的有效性。

但新的法律确实做出了一个根本的改变。自从美国在托马斯·杰弗逊(Thomas Jefferson)领导下建立起专利制度以来，美国的专利一直授予首先创建发明原型的人，这项政策被称为“先发明原则”。根据《美国发明法》，专利授予最先申请的人，即“先申请原则”。

珀尔曼等发明者说，该变化加大了小企业家的难度。有着律师大军的大公司能够先发制人，提交数千份新兴行业的专利申请。而缺乏此类资源的初创企业将发现，一旦自己的产品显现出发展前途，自己就很容易成为猎物。

这就是菲利普斯等人的担忧，那位创立Vlingo、曾经是Siri合作伙伴的语音识别专家。“初创企业是进步产生的地方，”他在采访中说，“如果你整天都在打官司，你不会有很多科技发明。”

6月，菲利普斯开始为其新雇主、原来的官司对手Nuance工作。理论上讲，他的工作是协助管理公司的整合，并且寻找新的技术前沿领域进行开发。有着麻省理工学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简称MIT）和卡内基·梅隆大学(Carnegie Mellon)教育背景的菲利普斯，被广泛认为是计算机语音领域最具创新头脑的思想家之一。

但是，夏天的很长时间里，他都在度假，在经历了伤痕累累的6年后试图恢复元气。9月份，他辞职了。他告诉朋友说，准备彻底离开语音识别领域，去找一个没有那么多专利陷阱的行业。